100次浏览 发布时间:2025-09-22 13:55:48
暮冬的长白山,雪粒子打在松枝上簌簌作响,似乎是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轻摇着银铃。
风裹着雪沫子刮过脸颊,像细小的冰刃,阿古拉却浑然不觉。她跪在齐膝深的雪地里,
正费力地剥着狍子皮,冻裂的指尖渗出血珠,一滴,两滴,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洇出点点红梅,
又迅速被新落的雪花覆盖,只留下淡淡的粉痕,转瞬即逝。她的貂皮帽子不知何时滑落肩头,
编成长辫的乌发沾着雪沫,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。发梢的金环是阿爸去年猎到黑熊后,
用熊骨换的铜料熔铸的,此刻在雪光下泛着暗哑的光。阿古拉的动作很熟练,
骨刀沿着狍子的肌理游走,刀刃上的血珠顺着刀身滑落,滴在雪地上,又绽开一朵新的红。
她知道这狍子皮毛完好,肉质肥美,按辽廷的规矩,
确实算得上贡品——上个月辽使来部落时,特意强调过“贡品需尽数上缴,
私藏者按通敌论处”,可部落里的孩子已经半个月没见过荤腥了,这狍子,她不能丢。
“这是生女真的地界。”突然,一道清润的男声裹着风雪传来,打破了山林的寂静。
阿古拉猛地抬头,看见个穿绸缎袍子的男人立在松林边,身后跟着两个佩刀的契丹兵。
男人的衣袍是上好的杭绸,宝蓝色的底色上绣着暗纹,即使沾着雪粒子,也难掩其精致顺滑。
他身姿挺拔,站在苍茫雪原里,像株错季绽放的玉兰,透着股格格不入的温润。
阿古拉下意识把剥了一半的狍子往松针堆里藏,骨刀紧紧攥在手里,
木柄缠着的红绸子是十二岁生辰时,阿爸用猎熊所得的红缎子盖的,
那红绸子在风雪中微微飘动,像是一团不屈的火苗。契丹兵的皮靴碾过积雪,
发出嘎吱的声响,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傲慢。左边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兵卒上前一步,
刀鞘在阿古拉头顶晃了晃,阴影瞬间笼罩下来:“沈通事管得宽,生女真也是大辽的奴才。
”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狍子,嘴角勾起一抹贪婪的笑,“这丫头猎了贡品狍子,
按律该没入官库,人也得带回驿馆问话。”阿古拉的指尖更用力了,
骨刀的木柄硌得掌心生疼。她盯着男人腰间的玉佩,
那抹温润的白让她想起阿妈藏在桦木箱底的汉玉——去年南下互市时,
她跟着阿爸去过辽上京的市集,亲眼看见宋人用同样的玉换走了部落里十张上好的貂皮。
那时她就觉得,南边的东西,连石头都透着股温柔劲儿,不像辽人的铜器,
总带着冷硬的棱角。1.初遇“她的刀。”男人忽然开口,声音不大,
却带着种奇特的穿透力,让喧闹的风雪都似静了几分。他的目光落在阿古拉紧攥的骨刀上,
尤其在那抹红绸上顿了顿,像是被那抹鲜活的颜色刺痛了眼。
满脸络腮胡的契丹兵正要去夺刀,手腕却被男人轻轻按住。“此乃谋生工具,
”男人的指尖微凉,语气平和却不容拒绝,“不如……”他从袖中取出块碎银,
银子在雪光下闪着冷冽的光,边缘还带着铸模的纹路,“折算如何?
这银子够你们买三匹好布,比一张狍子皮值钱。”络腮胡掂了掂银子,指尖蹭过银子的纹路,
脸上的蛮横渐渐被贪婪取代。他啐了口雪沫,骂骂咧咧地转身:“算你识相,
下次别让老子再撞见这丫头私藏贡品。”两个契丹兵渐渐走远,
靴底碾雪的声音越来越模糊,阿古拉这才松了口气,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。男人蹲下身,
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。帕子是淡青色的,上面绣着细巧的兰草,叶片舒展,花瓣微绽,
沾了雪水后,倒像是沾着春日的露水,透着江南的灵气。“我叫沈砚秋,从大宋东京而来。
”他的指尖轻轻擦过阿古拉冻得通红的指尖,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瓷器,
“你指尖的伤得处理,血水渗进去会化脓。”阿古拉没说话,
只是把最肥美的狍子腿递到他面前。那狍子腿还带着余温,沾着细碎的雪粒,
是整个猎物最珍贵的部分。这是女真最郑重的礼节——将猎物的精华献给恩人,
以表谢意与善意。她喉咙里发出模糊的音节,像是山间的风掠过石缝,粗粝却真诚。
沈砚秋没有推辞,从行囊里取出一把小巧的银匕。银匕的柄是象牙做的,刻着缠枝纹,
他用匕首轻轻割下一小块狍子肉,慢慢嚼着。雪落在他的睫毛上,像撒了把碎星子,
他咀嚼的动作很慢,带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,与这荒寒的山林格格不入。阿古拉看着他,
忽然觉得这人比族里最温顺的驯鹿还要干净,连吃东西的样子都透着股文雅。“你叫什么?
”沈砚秋咽下口中的肉,笑着问。他的笑容很轻,像雪落在掌心,转瞬即逝却足够温暖。
阿古拉指了指山间盘旋的鹰。那鹰正展开翅膀,在铅灰色的天空中自由地盘旋,
锐利的目光扫过雪原,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。沈砚秋顺着她的手指望去,看见那只盘旋的鹰,
忽然失笑,眉眼弯弯:“是叫鹰吗?”他在雪地上用手指画了个歪歪扭扭的“鹰”字,
笔画间还沾着雪粒,“阿古拉,在我们汴梁,鹰是自由的意思。这个名字很好,像你。
”阿古拉跟着念:“阿……古……拉。”声音粗粝得像磨过石头,带着生涩的拗口,
脸颊却不由自主地发烫。她低下头,看着雪地上那个“鹰”字,忽然觉得,
南边的文字也没那么难。沈砚秋陪她待了半个时辰,直到她把狍子皮剥好,
又帮她把狍子肉裹进兽皮里。临走前,他把那方兰草帕塞给她:“下次狩猎记得带这个,
擦汗擦血都好用。”他望着她的眼睛,认真地说,“长白山的雪大,别总把帽子弄丢。
”阿古拉攥着那方帕子,看着沈砚秋的身影消失在松林深处。帕子上的兰草还带着他的体温,
淡淡的墨香混着雪气,在鼻尖萦绕不散。她忽然觉得,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。
2.暗潮此后三月,沈砚秋总在阿古拉狩猎的地方出现。
他说自己是“大宋派来考察辽东风物的通事”,行囊里却装着笔墨纸砚,
还有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小玩意儿——比如能发出清脆声响的银铃,绣着鸳鸯的香囊,
还有一本封皮泛黄的书。“这是《诗经》,”沈砚秋把书递给她,书页边缘已经卷了毛边,
“里面写了很多南边的故事,有河流,有草木,还有……爱情。
”阿古拉听不懂“爱情”是什么,只是摸着书页上的字迹,
觉得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像极了萨满画的符咒,神秘又有趣。每天清晨,
沈砚秋都会在雪地上教她写汉字。他先写“山”,三笔勾勒出长白山的轮廓。
再写“水”,笔画像混同江的溪流,蜿蜒曲折。最后写“月”,
圆圆的笔画却总被阿古拉画成歪歪扭扭的弯钩。“你这哪是月亮,
”沈砚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,指尖蹭过她发梢的雪粒,“分明是被熊啃过的饼。
”阿古拉不服气,握着他的手,非要重新画。他的掌心很暖,带着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,
蹭过她的掌心时,带来一阵细微的颤栗。雪地上,两个影子依偎在一起,一个教得认真,
一个学得专注,松枝上的雪粒偶尔落下,砸在肩头,也没人在意。“你们女真没有文字吗?
”一天午后,沈砚秋忽然问。他看着阿古拉用骨刀在松树上刻痕,三道深痕,两道浅痕,
像是某种暗号。阿古拉摇摇头,指着那些刻痕解释:“一道平安,两道需助,三道急事。
”她想起去年阿爸被黑熊所伤的场景——那时她在松树上刻了三道深痕,
全族的猎手寻着痕迹赶来,用草药和烈酒救了阿爸的命。“萨满说,文字会被敌人看懂,
刻痕不会。”她的声音很低,带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重。沈砚秋的眼神闪烁,
像是想到了什么。他沉默片刻,从行囊里取出花针和丝线:“我教你绣兰草吧,
东京的女子都爱绣这个。”他拿出一块素色的麻布,穿针引线,“绣好了可以做帕子,
做香囊,还能缝在衣服上,比刻痕好看。”阿古拉的手指因常年握刀而显得粗笨,
针在她手里像是不听使唤的小兽,线总被戳错地方,兰草的叶片被她绣得歪歪扭扭,
像极了被风雪压弯的杂草。“我是不是很笨?”她有些沮丧,把麻布递还给沈砚秋,
眼神里满是失落。“不笨,”沈砚秋握着她的手,一点点移动针尖,“你只是没练过。
你看,针要从这里穿过去,线要拉紧,像你握刀时那样稳。”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,
带着淡淡的墨香,“汴梁的姑娘学绣花,也要练半年才能绣好一朵兰草呢。
”阿古拉渐渐静下心来,跟着他的动作慢慢绣。阳光透过松枝的缝隙洒下来,
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,暖融融的。她忽然问:“南边的女子,都像你这样软吗?
”这是她学会的第一句完整汉话,说的时候还有些结巴,脸颊微微发烫。
沈砚秋的动作顿了顿,目光望向远处的雪山,眼神变得悠远:“她们会弹琴,会唱歌,
声音软得像棉花。”他的声音低了些,“只是这几年,东京的琴声里,总掺着刀光剑影。
辽人要的岁币越来越多,朝堂上吵得厉害,有人说要打,有人说要和,乱得很。
”阿古拉不懂他话里的“岁币”“朝堂”是什么意思,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疲惫。
她想起昨夜萨满击鼓时的场景,部落里的长辈们围坐在篝火旁,脸色凝重,
阿爸说辽廷又要增税,连男人的猎刀都要登记在册,“再这样下去,
我们连打猎的资格都没了。”那时她还不明白,为什么辽人总要抢他们的东西,
现在看着沈砚秋的眼睛,忽然觉得,南边的人好像也有自己的难处。3.红袍开春了,
积雪慢慢消融,林间透出点点新绿。嫩黄的芽尖从松枝上冒出来,混同江的冰面裂开细缝,
流水声潺潺,像是在唱着迎春的歌。沈砚秋来的时候,手里多了个包袱,
包袱是由蓝色的布面制成,上绣着万字福,看起来很精致。“给你的。
”他把包袱递给阿古拉,眼神里带着些期待。阿古拉打开包袱,里面是件绿罗裙,
裙角绣着朵朵莲花,针脚细密,颜色鲜亮,在刚消融的雪地里绿得发亮,
像是把江南的春色都带了过来。裙摆的流苏上还挂着小小的银铃,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“这是……给我的?”阿古拉有些局促,手指捏着裙摆的流苏,
银铃的响声让她心跳加速。她从来没穿过这么软的衣服,部落里的女子都穿兽皮,
粗糙却保暖,这样的罗裙,她只在辽上京的市集上见过,是贵族女子才穿的。“试试?
”沈砚秋笑着点头,“我问过市集上的裁缝,按你的尺寸做的。”阿古拉红着脸,
躲到松树后面换裙子。罗裙很合身,裙摆垂到脚踝,走动时,
银铃的响声和裙摆的晃动让她觉得自己像只蝴蝶。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来,
却看见沈砚秋望着她,眼神像化了的春水,温柔得能溺死人。“真好看。”他说,
语气里满是真诚,“比东京的姑娘穿得还好看。”阿古拉的脸颊更烫了,她低下头,
看着裙摆上的莲花,忽然觉得,春天好像真的来了。那天松林中的月亮格外圆,
像一面银盘挂在天上,洒下清辉,把雪地照得亮堂堂的。沈砚秋坐在松树下,
给她讲东京的故事——讲天汉桥下的画舫,船身雕着精美的花纹,船夫摇着橹,
唱着软乎乎的歌;讲内城夜市上的小吃,糖人捏得栩栩如生,
汤圆煮得软糯香甜;讲城里的楼阁,最高的叫樊楼,站在上面能看见千里之外的景色。
阿古拉听得入迷,眼睛亮晶晶的,像盛满了星星。“东京……很大吗?”她问,
声音里满是向往。“很大,”沈砚秋点头,从怀中取出支玉簪,簪头是朵含苞的梅,
玉质温润,雕工精巧,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,“比辽上京大十倍,比长白山的林子还广。
《阿古拉沈砚秋》长白山月照全本在线阅读 试读结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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